◈ 第8章

第9章

「臣本想訓斥,但皇嫡孫卻先臣一步開了口。」

李二愣了愣道:「朕的孫兒如何說?」

「他問太子,是否是要害他和大公子?」

這個答覆李二很不滿意,因為此話說明,李厥也並不完全信任他這個爺爺,有防範之心。

暢清見他不語,接着彙報道:「太子聞言閉嘴,繼而又叫臣代話給陛下,求陛下放過他的兩個兒子。」

李二輕哼一聲,依舊沒有開口。

「接着,皇嫡孫向太子說起了家常,言太子妃和大公子之動向,又言見過魏王,魏王甚為疼愛他…」

李二有點懵,這倒像是五歲孩子說出的話,但他總感覺哪裡不對。

「還有嗎?」

「臣恐牢中穢氣重,不敢讓皇嫡孫長待,出得牢來,皇嫡孫言,把陛下的皮裘弄髒了,

還言待他年長,必要親自射一隻大蟲,給陛下做一件更好的皮裘。」

聽到此,李二哈哈大笑,片刻豪邁道:「好,朕就等着家中千里駒長大。」

李二起身,伸了一下臂膀,走下高階在殿中踱步,好一會又道:「如何看朕之孫兒?」

「他在告訴太子,一切都好,提醒太子不可再悖逆。」

李二玩味一笑道:「你是想說,皇嫡孫在喚起太子的求生欲吧?」

暢清微一躬身,並無言語。

李二在殿中繞了一圈,再次上階坐定,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水,他又道:「傳膳吧,朕餓了。」

暢清面上一喜,立刻命令傳膳。

片刻膳至,李二見盤中一雞腿,拿起又放下,對暢清道:「把這份賜給皇嫡孫,你去看着他用完膳再回來。」

下午時分,暢清親自將一個摺子遞到了李二的案頭。

「陛下,太子在牢中所寫的請罪摺子。」

李二先是露出厭煩之色,不過很快就平復,反而還露出一絲笑容道:「暢清,如何看朕的孫子?」

這是他第四次提及,暢清微一考慮道:「有陛下少時雄姿。」

李二哈哈大笑道:「你就喜歡說朕愛聽的,朕如他這般大時,還只會上樹掏鳥,河中玩泥呢。」

猶豫了一下,李二還是拿起了李承乾所寫的摺子看起來,摺子很厚。

裏面多數的內容,就是在敘家常,說及自小時,與李二和皇后相處的點滴,說及李二對他的教導之類,

看着看着,李二的雙眼已經模糊,似乎也被折中的內容,拉進了回憶之中。

許久,摺子在他的手裡越握越緊,下一刻一把甩出,哭罵道:「早知今日,早知今日,為何這般的愚蠢,為何啊?」

暢清眉頭一擰,殿中伺候的奴婢相繼退出。

李二沉浸的時間很長,足有半個時辰,這才沙啞着嗓子道:「明日朝會,讓皇嫡孫也參與。」

……

李厥昨晚想事情想得有點晚,再加上本就是五歲的身體,本打算今日無事可以睡到自然醒,

但沒成想,外間天還沒亮,暢清居然親自過來,將他叫醒,幫他整理儀容。

「暢公,我們要去哪兒?」他有些迷糊的問道。

「陛下今日朝會,要公子一起參加。」

李厥原本還有些困意,聽到此話瞬間清醒,通過銅鏡看了眼還在給他梳頭的暢清,直白的問道:「我父親不會死了是嗎?」

暢清的手一頓,這是皇嫡孫第一次和他交底啊,或者說在向陛下交底,

告訴他或陛下,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,就是為了救太子。

他猶豫了片刻道:「太子乃是陛下之子,自然不會死。」

因為李厥沒有成年,所以沒有加冠,倒是梳了兩個小啾啾頭,待衣服裝扮完成,

李厥轉身對着暢清微一躬身道:「多謝暢公。」

暢清沒有避讓,反而提醒他道:「朝堂之上,多是重臣,不可妄語,若陛下不問及,公子切記不可開口。

還有今日朝會,陛下沒有召見一個皇子皇孫,你是唯一一個,明白嗎?」

「求暢公教我。」李厥大概明白,但他還是很虛心的求教着。

「暗示於人,陛下行事不可私下揣奪。」

李厥頓時瞭然,暗示於人啊,這四個字太精妙了。

暢清打量一番,確定沒有疏漏,拉起他的一手,就往外走,外間輦車已經準備好了。

「不走通訓門?」見有車,李厥再度好奇道。

暢清扶着他上車,面上難得的浮現了一絲笑意道:「自然要走橫街的。」

李厥恍然,要暗示於人,自然不能偷偷摸摸。

橫街之上,三步一哨五步一崗,兩邊懸掛着大量的氣死風燈,雖無白晝之感,但足夠看清道路了。

自長樂門進入,接着就是左、右延明門,太極門三個大門,

太極門是中門,只有皇上可以走,所以李厥是自左延明門進入,進去之後就是大唐的最高權利機構,

中書省、門下省、舍人院等三省六部的辦公之所,再往裡就是立政殿,是朝會的地方。

但在立政殿門口,暢清並未讓車停下,而是自左邊穿過,再越過兩儀殿來到了甘露殿,到了此處,車子這才停下。

「公子可以在車中小憩,陛下召見可能還要一會兒。」

李厥沒有聽從,而是下得車來,站在一旁,此刻天已微亮,他自然看到了站在另一邊的兩伙人。

兩伙人涇渭分明,形成兩個圈子低聲交流着。

他知道肯定都是重臣,兩伙人應該是文官和武將兩個體系,他沒有上前結交的打算,而是對着那個方向微躬身一拜。

他也不管那邊眾人能不能看得到,起身之後就肅立一旁,不再有其他動作。

另一邊,武將體系大多數人並未注意到他,但卻有一人眼神微眯,不僅看到了李厥,還雙手抱拳還了一禮。

李世績還禮之後,再次抱着笏板如同老僧入定,也不參與其他武將的相互追捧。

而文官這一邊,則有三人看到了李厥。

「趙公,我看着像是皇嫡孫。」房玄齡道。

此時的房玄齡實遣官職為尚書左僕射(從二品)、司空(三公之一,虛職正一品)。

而他所問的是一個留着漂亮長須、膚色頗白的胖子,趙國公長孫無忌,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首,

也是李承乾、李泰和李治的親舅舅。

「確是皇嫡孫,他旁邊站着的是暢清。」長孫無忌眉頭微皺,不過片刻立刻舒展。

兩人的對話到此為止,都是千年的狐狸,自然都不會先暴露自己的想法。

此時天色大亮,甘露殿中走出一人,尖着嗓子道:「陛下口諭,宣皇嫡孫覲見。」

暢清拉起李厥的手,就這樣走進了甘露殿。

而此刻,外候的大臣也都知道了李厥的身份,紛紛猜疑起來。

不過不等他們過多議論,就聽聲音再傳:「朝議時間到,請眾臣入內。」

眾臣各自又整理了一下儀容,在房玄齡、長孫無忌還有高士廉(尚書右僕射)的帶領下,有序進入。

這是李厥第一次參加朝議,他被暢清拉着站在高階之下,

等到眾臣入內站定,李二這才現身,坐到了龍椅之上。

今天的李二很燒包,身着袞冕,頭戴通天冠,與秦漢不同的是,沒了白珠玉的十二旒,雖然做工更複雜,但反而看得要樸素不少。

眾臣躬腰拜見,待李二開口免禮之後,眾臣就各自跪坐於地上的蒲團之上。

「來人,皇嫡孫年幼,賜坐。」

片刻就有人拿着一個小凳子走了過來,放在李厥屁股後邊,他謝恩之後,就心安理得的坐下了。

眾臣中,一些心思活泛的,大概也明白了李二今天要唱的哪齣戲。

此刻,卻見李二再度開口道:「偶有風寒,致廢朝幾日是朕的過失,今日尚好,各位就議議如何處置那些亂臣賊子吧。」